数十家国内知名煤企的大幅宣传牌林立眼前,一个个巨大的矿坑,堆积如山的土方和烟尘四起的煤堆,一台台大型挖掘机、推土机、重型卡车在矿区往来穿梭,隆隆的机器声打破了亘古荒原的清寂。在一个土石方堆成的“山包”顶上,挖掘机和推土机正在把刚刚拉来的土方推平,掺杂在砂石、土方中自燃的煤炭散发着青烟,在阵阵寒风中,还不时冒出火焰,眼前的戈壁荒漠被挖得满目疮痍……这是《经济参考报》记者日前驱车进入准噶尔盆地腹地煤炭企业密集的准东地区所见到的情景。
准噶尔盆地东部从阜康市到木垒哈萨克自治县之间有一条狭长地带,即准东地区,它东西长约220公里,煤炭资源预测储量高达3900亿吨,目前累计探明储量为2136亿吨,号称我国最大的整装煤田。
仅仅几年前,记者在这里见到的却是地势平坦的荒漠,以及遍布之上的沙漠植物。这里地表虽然很难看到高大的树木,但也几乎看不到裸露的沙漠,芨芨草、梭梭、芦苇、骆驼刺等随处可见,低矮的山包多被这些沙生植被染上红、褐、青等迷人的色彩。
而如今,由于大规模的煤炭开发,四通八达的公路已经把荒原分割成大大小小的网格,日夜往来的重型车辆扬起了遮天蔽日的尘灰,以往不时可见的鹅喉羚、狐狸、野驴等“原住民”早已不见踪迹。
在煤矿周边,已很少能再见到沙漠植被,偶尔还能看到的一两棵梭梭木,也都是身披厚厚煤灰,“匍匐”在风沙之中。由于埋藏浅,准东地区已开发的煤矿几乎都是露天煤矿。因为缺少地表水,再加上地下水被大量抽取,使得这里变得越发干燥,几乎已经不存在植被的生存环境。
相比日渐稀疏、生长艰难的地表植被,一些露天煤矿却热火朝天地开挖着。1公里多长,数百米宽的矿坑底部,一台台大型挖掘机分散在各处,不停地剥离土层或向下掘进挖煤。矿坑有如梯田,人站在矿坑边缘向下望去,3米多高的挖掘机有如孩童的玩具。进出坑底的“盘山公路”弯弯曲曲,一辆辆大型卡车往来穿梭,不停地从坑底运出原煤。
在矿坑附近,进出堆煤场的道路上,煤灰和浮土有近半尺厚,运煤车辆行驶在这种简易道路上,有如船行水中,劈波斩浪。在没有风的情形下,矿区上空已笼罩在一团“黑云”之中。据附近居民形容,当有风之时,灰尘和煤尘随风飘扬,遮天蔽日,延绵数公里。
按照资源分布情况,准东地区被分为五彩湾、大井、西黑山和将军庙四大矿区,目前,国内几大电力龙头企业以及40多家国内煤炭行业重点企业全都汇聚这里,从事煤炭开发。有的企业只拥有6、7平方公里勘探、开发面积,有的则拥有几十平方公里,各个企业驻地之间相距数公里至数十公里不等。
据自治区环境保护厅环境影响评价处一位干部透露,因没能按照环保规程生产,几乎每一家在准东落户的企业集团都被国家和自治区环保部门处罚过,有的煤矿不止一次受罚,甚至一度被勒令停产整顿。但罚归罚,事后企业照样正常生产,整改几乎未见成效。
尽管进驻的企业都承诺“边建设、边恢复环境”,但记者在这些露天煤矿却没有看到任何恢复植被的举措。长期关注准东地区生态环境的中国科学院新疆生态与地理研究所研究员杨维康说,被大面积粗暴开挖行为破坏的地表,几乎已没有植物种子着床的可能性了,而且,在当地几乎没有地表水资源的情形下,企业入驻前恢复环境的承诺,只能是一句空话。
然而,这种以牺牲当地脆弱的生态系统为代价的“开挖”行为,却没有带来人们期望中的经济回报。
尽管眼下天寒地冻,正是用煤旺季,而有“黑金”之称的煤炭在这里的售价只有每吨100多元,远远低于周边地区320多元的市场价。据当地一家煤矿的工作人员透露,眼下的价格还算是高的,这两年,每到夏季,这里每吨煤只卖四五十元,碎煤的售价甚至不到10元,还不及砂石料的价钱。
在纵贯盆地的216国道两侧,记者不时可见一个个巨大煤堆,上面插着“售煤”的标牌。当地居民告诉记者,这大多都是煤贩子从准东煤场拉来的,在这里集中堆放、销售。他说:“有的运煤司机车翻在路边后,宁肯回去重新装煤,也不愿要倒在路边的煤,因为人工装车的费用要比煤价高得多。”
中国国际工程咨询公司新疆办事处副主任周海魂说,几年前,当地政府规划设计和能源巨头承诺的各种项目,眼下真正开工建设的寥寥无几。因国内煤化工产能过剩,国家始终没有批准新疆准东地区的煤化工项目。在这种情形下,已圈占大量煤炭资源的企业,只能先开挖煤炭资源,给自治区一个“交代”。由于外运不畅,新疆自己无法消化这么多煤,这两年,煤炭的市场价格越卖越贱。